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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下

後主諱煜,字重光【一】,母曰鍾太后。太子冀薨,後主當立,鍾謨以其德輕志放請立其弟從謙,元宗不可,遂立煜為太子,以總百揆。元宗南幸洪都,留後主居守金陵。數月,元宗殂,遺詔煜就金陵即位,稱北朝正朔,建隆壬戌歲也。後主天性純孝,孜孜儒學,虛懷接下,賓對大臣,傾奉中邦,惟恐不及。加以留心著述,勤於政事,至於書畫,盡皆精妙【二】。然頗耽竺乾之教,果於自信,所以姦邪得計,排斥忠讜。土地日削,貢舉不充,越人肆諜,遂為敵國。又求援於北朝,行人泄謀,兵遂不解矣。二十六即位,十四年己亥國亡。封隴西公,贈吳王,葬北邙。鄭國夫人周氏袝。起建隆二年,終開寶八年。

皇子:清源郡公仲禹  歧王仲宣少亡。

宰相:嚴續【三】  徐游  游簡言  湯悅

使相:林仁肇  王崇文  何洙  湯悅  朱業  陳誨  黃廷謙  嚴續  柴克貞  皇甫繼貞  鄭彥華

樞密使:嚴續  朱鞏  陳喬

將帥:陳謙  陳德誠  孫彥祥  李彥虬  沙萬金  劉存忠  胡則  宋克明  高彥  林益  張粲  張遇  馬信仁  蔡振  穆堅  譚宗  張進勍  張仁照  李雄  吳翰  龔慎儀  羅延原  馬承俊  謝彥質  謝文節

文臣:徐鉉  徐鍇  韓熙載  王克貢  張洎  龔頴  張泌  湯靜【四】  朱銑  喬舜  潘祐  湯澥  湯滂  郭昭慶  孫舉  伍喬 孟拱辰  高遠  高越  馮謐  李平  張詔  賈彬  田霖  顧彝  趙宣輔

後主嗣位之初,夜夢有羊據文德殿御榻而坐,甚惡之。洎乙亥冬,太祖弔伐之初,首命吏部郎中楊克讓知府事,故知陰數定也。

柳宣為監察御史,居韓熙載門下。韓以帷箔不修,謫授太子右庶子,分司南都。議者疑柳宣上言,宣無以自明,乃上章雪熙載事。後主叱曰:「爾不是魏徵,頻好直言。」宣曰:「臣非魏徵,陛下亦非太宗。」韓熙載上表,其畧云:「無積草之功【一】,可裨於國;有滔天之罪,自累其身。」又:「老妻伏枕以呻吟,稚子環牀而號泣。三千里外,送孤客以何之;一葉舟中,泛病身而前去。」遂免南行。後臥疾,終於城南戚家山南【二】。後主賜衾被以殮,贈同平章事。所司以為無贈宰相之故事,後主曰:「當自我始。」徐鉉祭文所謂「黔婁之衾,賜從御府;季子之印,佩入泉扃。」

後主奉竺乾之教,多不茹葷,常買禽魚為放生。

北苑水心西有清輝殿,署學士事太子少傅徐邈【三】、太子太保文安郡公徐游,別置一院於後,謂之澄心堂。以皇姪元楀、元機、元樞為員外郎及秘書郎,皆在其內。出入內庭密畫,中旨多出其間,中書、密院皆同散地。用兵之際,降御札移易兵士,密院不知。皇甫繼勳伏誅之後,夜出萬人斫寨,招討分兵署字,不知何往,皆出澄心堂。直承宣命者,謂之澄心堂承旨,政出多門,皆倣此也。

宋齊邱為儒日,修啟投姚洞,其大畧云:「城上之嗚嗚曉角,吹入愁腸;樹頭之颯颯秋風,結成離恨。」又曰:「其如干懇萬端,無奈飢寒兩字。」時有識者云:「當須殍死。」果如其言。

胡則守江州,堅壁不下,曹翰攻之危急。忽有旋風吹文字一紙墜於城中,其詞曰:「由來秉節世無雙,獨守孤城死不降。何似知機早回顧,免教流血滿長江。」翰攻陷江州,殺戮殆盡,謂之洗城焉。

開寶中,將興兵革。吉州城頭有一人,大面方三尺,睨目多鬚,狀如方相。自旦至申酉時,郡人覩之,衆所驚異,明年國亡之應也。

《霓裳羽衣曲》,自兵興之後,絕無傳者,周后按譜尋之,盡得其聲。

二朝父子為相者,嚴可求、嚴續;父子為將者,劉信、劉彥真,王綰、王崇文,周本、周業,陳誨、陳德誠,皇甫暉、皇甫繼勳;兄弟與彥真,姪存忠亦為將;兄弟承恩遇者,馮延巳、延魯;兄弟有大名者徐鉉、徐鍇,二人連呼;文章則韓熙載、伍喬,正直則蕭儼、常夢錫,權勢則鍾謨、李德明。

建康受圍二歲,斗米數千,死者相藉,人無叛心。後主殂於大梁,江左聞之,皆巷哭為齋。

國中至冤者,多立於御橋之下,謂之拜橋,甚有操長釘、攜巨斧而釘腳。又有闌入立於殿庭之下者,為拜殿。進士曹覬南省下第【一】,乃釘足;謝泌下第,立殿稱冤,舉人之風掃地矣。

後主即位之初,張泌上書:「建隆二年七月二十八日,將仕郎、守江寧府句容縣尉張某言:頓首頓首,死罪死罪,謹上書陛下。臣聞行潦之水,言徒善而不廣;斗筲之器,國虛受而無補。雖欲強其不能,亦不自知其量也。玆當陛下纘服丕圖,嗣臨寶位。百姓凝視,仰徽猷而注目;四方傾聽,望德音而疏耳【二】。是陛下虛心側席,克己納諫,將敬迓天恩,以布新命,慰凡民永永之日【三】。非有樸直之士,不能貢千慮一得之言於視聽也。我國家積德累仁,重華承聖,雖疆宇褊小,而基構宏大。矧賢智前後左右,比肩繼踵,以導揚休命。致康哉之化,猶反掌耳。又何以規規然如晉公之聽重人,齊侯之用老馬,豈重人踰伯宗之善,老馬過管仲之智,蓋尺有所短,寸有所長,此之謂也。臣是以待旦不寐,齋戒佇思以聞,庶裨陛下惟新之政萬分之一也。伏惟我唐之有天下也,造功自高祖,重熙於太宗,聖子神孫,歷載三百。丕祚中否,烈祖紹復,大勳未集,肆我大行嗣之。治教休明,降年不永,焦勞癯瘠,奄弃萬戶。民既歸仁,天亦輔德,襲唐祚者,非陛下而誰?陛下居吳邸,庶事康而宗親睦;升儲位,總百揆而黎民變。當大行修巡狩之禮,陛下膺監國之任,兢兢業業,神人咸和,令若秋霜,澤如時雨,洎宅憂翼室,而民無異望。臣聞漢文帝承高祖之後,天下一家,僅三十年,德教被於物也久矣。而又封建子弟,委用將相,其朱虛、東牟之力,陳平、周勃之謀,宋昌之忠,諸侯之助,由長子而立,可謂安矣。及即位,戒慎謙讓,服勤政事,躬行節約。思治平,舉賢良,賑鰥寡,除收妻孥相坐之法,去誹謗妖言之令,不貴難得之貨,不作無益之費,其屈己愛人也如此。然而晁錯、賈誼、賈山、馮唐之徒,上書進諫,必激切至痛哭流涕之詞者,蓋懼靡不有初,鮮克有終也。而文帝優容不咈,聖德充塞,幾至刑措。王業巍巍,千載之下,風聲不泯,皆克勤勉強而臻於此也。今陛下當數歲大兵之後,鄰封襲利之日,國用匱竭,民力疲勞。而內無劉章、興居之親,朝無絳侯、曲逆之佐,可謂危矣。非陛下聰明睿智,視險若夷,豈能如是乎!設使漢文帝之才,處今日之勢,何止於塞心消志而已。陛下以天未厭德,民方戴舊則可矣,若欲駭遠近之聽,慰億兆之思,臣敢冒死言之。夫人君即位之初,必在於發號施令,行人之所難行者,非秉漢文帝之心以布政,則臣不知其可也。臣以國家今日之急務,畧陳其綱要,伏惟陛下留聽幸甚。一曰舉簡大以行君道,二曰畧小繁以責臣職,三曰明賞罰以彰勸善懲惡,四曰慎名器以杜作威擅權,五曰詢言行以擇忠良,六曰均賦役以綏黎庶,七曰納諫諍以容正直,八曰究毀譽以遠讒佞,九曰節用以行克儉,十曰屈己以固舊好。亦在審先代之治亂,考前載之褒貶,纖芥之惡必去,毫釐之善必為。審取捨之機,濟寬猛之政,進經學之士,退掊克之吏【一】。察邇言以廣視聽,好下問以開蔽塞。斥無用之物,罷不急之務。此而不治,臣不信矣。臣又聞之《詩》曰:『敬之敬之,天惟顯思。』《書》曰:『儆戒無虞,罔失法度。』《易》曰:『其亡其亡,繫於苞桑。』言君人者,必懼天之明威,遵古之令典,作事謀始,居安慮危也。臣旋觀今日下民期陛下之致治,雖百穀之仰膏雨,不足以喻焉。願陛下勉強行之,無俾文帝專美於漢。臣幸承勳績,忝逢昭代,書賢能於鄉老,第甲乙於宗伯,由文章而進位,待詔命於金門,比八年於玆矣。沐大行育材之化,聖監不遺;當陛下御極之辰,王猷未洽。若為優游義府,默然無詞,則赧然羞而有靦面目矣。塵瀆宸聽,復切兢憂。臣某誠惶誠恐,死罪,謹言。」御批云:「讀書不祗為詞賦口舌也,委質事人,忠言無隱,斯可謂不辱士君子之風矣。況朕纂承之始,政德未敷,哀毀之中,智慮荒亂。深虞布政設教,有不足仰嗣先皇【二】,下副民望。卿居下位,而首進讜謀,觀詞氣激揚,決於披覽,十事煥美,可舉而行。朕必善始而思終,卿無今直而後佞,其中事件,亦有已於赦書處分者。二十八日批。」

佚文

江南李氏進貢中國無虛月,十數年間,經費將匱。建隆初,始申銅禁,鑄泉貨當十。又鑄唐國通寶錢,兩文當開元錢一文。又用韓熙載法,變鑄錢。其後一縑約賣三十索,銀一兩二十五索,餘物稱是。至開寶末,國帑罄矣。(知不足齋本《隨手雜錄》)